「漫长的季节」掉分了,因为爹味?

更新时间:2023-05-09 热度:338人阅读

35万人打出9.4。

没有意外,《漫长的季节》口碑坐稳了五年内国剧头把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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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红是非多。

大结局后,对《漫长的季节》火力最集中的差评是——

“爹味”。

理由:创作者是男的,主角也差不多上男的,男人戏太多,女观众无法共情。

-男的能不能不要再当主角了

-特不特不陈旧的男性群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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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属实有些没想到。

任何人都有因为无法代入、弃剧、差评、打一星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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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比起纯粹感性的“不爱看”。

对一部作品提出“男性视角”的批判,具有特不强的迷惑性。

将作品让位于更醒目的旗帜——追求平等、表达多元、解放人性……

这是我们现实中迫切的诉求。

假如将它们视为影视作品的责任,以及评价标尺,Sir会本能地打个咨询号。

或者再把咨询题拓宽——

当我们越来越在意、想要区分一部作品是“男性视角”依旧“女性视角”。

我们会失去什么?

01

男性视角是原罪?

首先厘清一个概念。

什么是“男性视角”?

男性视角,与女性视角,差不多上一种叙事倾向,两者平等。

影视批判中的确有一种与男性有关的概念,并非“男性视角”。

而是“男性注视”。

但它的重点不在“男性”,而是“注视”

概念出自一位美国电影学者,她认为好莱坞的主流电影中,女性过多地作为男性欲望的客体出现,往往扁平、单一、刻板,对故事没有太多的作用,仅仅作为花瓶和工具,来满足男性观众的奇观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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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典电影《后窗》《迷魂记》都收到了“男性注视”的评价

那么,《漫长的季节》“注视”了女性吗?女性角色,只是男性的布景板吗?

从重要性上。

女性角色沈墨,当之无愧第一女主。

两个悬案的核心,对剧情有关键作用。她被损害,被操纵,被爱护,被追捕,承担着复杂的戏剧性,也呼应了《漫长》要表达的主题——无常的命运,无力的时代,无解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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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罗美素。

有人指责,不确实是中国式传统妈妈?国产剧老多了,差不多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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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觉得特不惋惜,因为导演明明塑造了一个特不鲜活的妈妈。

罗美素是全职主妇,但这不是选择,而是受了工伤,被迫下岗。

为了不给家里添负担,她一直想讨回医药费,争取公道。

夫君、相公和亲小孩关系恶劣,她却能让亲小孩敞欢乐扉。

罗美素,事实上比那个家的主导者王响,活得更明白——只有她看见了自己这代人的局限,去理解和感受亲小孩的叛逆:

我们这身上是有个圈的

就在那儿按部就班地在圈里那么走着

也没人咨询为啥 也没人到圈外溜达过

就连踩了个线都可怕

或许罗美素的戏份不如王响。

但你能讲,这不是一个鲜活的角色吗?

在Sir看,这部剧的女性角色不仅不是男人和时代的布景板,反而,她们的生命力越强,越是能折射出无望、悄然的时代悲剧。

这也引出剧集另一个被诟病的“缺点”——

美化男性,丑化女性。

三个中老年差不多一败涂地,但不管如何样都还有友谊。

但女性呢,就只会互相嫉妒、损害。

罗美素讲黄丽茹“浪”、大娘帮大爷操纵沈墨、殷红背叛同为沦落人的沈墨……

且不讲这部剧的男主,各有各的大缺点,下场也各有各的惨,Sir实在看不出来又能比女的幸福多少。

至于把女性角色的互动,都定义成嫉妒互害,则是脱离人物背景的粗暴推断。

殷红和沈墨。

两个差不多上活在地狱里的人。

但对殷红,最大的恶不是性与暴力,而是穷。

因此剧中借殷红之口讲过,她只是想不断地抓住“机会”。

而这种机会是中性的。

利益冲突时,她抓住了沈默那个“机会”,就会显得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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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不冲突时,她挺身而出哄好不的老总,替李巧云顶酒,又显得girls help girls,身有侠气。

这是“伤天害理捞女”能概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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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结底。

男性视角,只是是一种叙事策略而已。

姜文讲——

我确实是个爷们。

我因此只能拍爷们眼中的女的,你让我拍女的眼中的男人,女的眼中的女的,我都拍不行,也不可能拍好。

《使女的故事》原著女作家也讲——

我尽量幸免使用“男性视角”那个讲法。

有些方法和态度,男人不可能有,而另外一些,女的又不可能有。当我使用一个男性角色时,那是因为故事中的某个东西或某个人必须如此传达出来,或者通过女性角色来传达的话会改变我的本意。

只存在一种性不视角的作品,因此是我们现时期的遗憾。

但更大的遗憾或许是。

将一切不合理、看不爽的剧情都归结于——

你是男的,你帮着男的。

看起来一部剧出现了男女比例失衡,就要扣上爹味、厌女的名号。

这并非爱护弱者。

而是加快让强者戴上弱者的面具。

02

为何无法共情?

今天要同意男性视角指控的,不仅限《漫长的季节》。

《宇宙探究编辑部》。

男人负责公路旅行、探究宇宙,女的只有旁边干着急的份。

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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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不休》。

女票苗苗戏份少工具化,又是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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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江红》。

电影里东窗事发,伪装成妓女的刺客瑶琴被带走。

沈腾对士兵高喊了一句——

“杀能够,不糟蹋她”。

特不多人揪着这句台词:大男人、物化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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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性不和台词,看起来是那么回事。

咨询题是。

妓女,只是瑶琴“装”的职业,她更重要的真实身份,是刺杀秦桧的间谍。

回到正常的人性逻辑。

间谍被发觉,最可能的心愿是什么?

参照《风声》被酷刑折磨到仅剩半条命的顾晓梦。

她最大的心愿,确实是赶忙被杀,既是结束痛苦,也是断绝更多泄密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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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

顾晓梦看准机会,刻意咬军官的耳朵,让军官大喊,让不处的人误会。

因此。

当不人掏出枪的时候,军官才那么生气,因为审惯间谍的他,早就看穿了顾晓梦的心思。

看完这一段再来琢磨《满江红》沈腾的台词。

你还会觉得,那是一个男人在“道德绑架”一个女的?依旧同为间谍的他们,为了刺杀而弃车保帅?

Sir觉得,不是创作者用了男性/女性视角,导致女性/男性观众难以代入。

恰恰相反。

当你过分关注所谓性不视角,去评判它是否足够平衡和公允时,才导致了更完全的无法共情与代入。

简单化、二元论的思维因此是“爽”的,但也就隔绝了你与故事中的那些复杂的人物,幽微的人性产生真正的沟通与神交。

回到《漫长的季节》里举例。

2016年的沈墨,重回桦林报仇。

有人讲,如何大爷被杀的细节一点没拍?反而罪状更轻的大娘,却被沈墨恶狠狠地剪指甲、列举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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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又是搞性不卑视那一套?

男的做了坏事,能够轻描淡写;女的只是帮凶,就要公开处刑。

进而又得出——

沈墨那个人,只是导演传达爹味和厌女的“工具人”。

这种潜在逻辑可能比审查更恐惧。

这是在要求一个不全能的角色,一个有创伤的受害者,为了给观众一个绝对正义的爽剧结局,就要完美、公平地对分配恨意与惩处。

细想。

沈墨什么缘故恨大娘,她恨的只是大娘,依旧大娘背后的广泛沉默?

大娘是不想帮,依旧不能帮?

不能,仅仅是为了维系婚姻、被大爷精神操纵?

想到这一层,Sir也困惑了。

因此又寻了一些大爷的细节——

傅卫军给沈墨写的信,大爷什么缘故能看见?

傅卫军出狱前死在监狱,如何也没人去查,骨灰直截了当就到大爷手里?

再结合大爷对马德胜讲“我认识你领导”,对夜总会老总讲“会带局长来”,对沈墨暗示:你早晚死我手里。

大爷施暴的土壤,显然不是只有父权。

就像《朗读者》讲的——

文学的核心在于保密的观念人物性格整个建立在人们之间未能公开的某些信息上,其缘故可能是多样的,或卑鄙,或高尚,以致人们决心守口如瓶。

看一部作品,不要只看它拍了什么,还要看它没拍什么。

有些画蛇添足,是尺度的必需;

有些欲讲还休,是导演给观众留的暗号。

Sir就点到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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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人性的视角

Sir因此不认为自己的解读有多高超。

但当一部剧中不起眼的闲笔,不起眼的人物,都能引起观众的注意、困惑和反复琢磨。

这差不多讲明它是一部经得起考验的好剧。

Sir今天讲这么多,确实是担心——

当惊鸿一瞥的《漫长的季节》让我们看见了国产剧久违的,对观众和手艺的尊重,并赢得了所有人的驻足。

却又迅速被推上越发激进的风口浪尖。

好内容还能留下多少呢?

假如讲,以往把人区分成“好”和“渣”,是一种无视人性复杂的粗暴。

那么今天,对创作者自身全然无法选择的性不施以极端指控,则是一种直截了当删除了“人”的霸道。

如此下去作品会变成如何样?

正常逻辑,要改变现状应该去支持女性作者、女性向的作品,甚至致力于一个更包容的市场与大众审美。

可我们却屡次发觉。

那些真正关注女性的作品,如《妈妈!》《脐带》《爱特不美味》大多票房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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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起来的却是另一种“流量公式”。

——全程爽剧,全员恶人,以及批量生产的男/女复仇。

就像有些观点认为,《漫长》的沈墨是一个工具人:“不确实是九十年代东北版《白夜行》吗?还以为会黑化,要么像雪穗,要么文东恩那样狠毒,结果难道是个跳河的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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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这些形容词:

恋爱脑、黑化、白夜行……

任何一个描述本质差不多上固化和刻板的标签,背后是粗暴的短视频式审美。

当你如此去看待沈墨,因此也就提取不出——

跟沈墨更贴合的人,不是《白夜行》或《黑暗荣耀》女主,而是《牯岭街青年杀人事件》的小四。

沈墨对港商、殷红、大爷大娘的复仇,本质就像小四一样,用两败俱伤的方式,来表达她对世故、无情、虚伪的成年世界的最后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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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是什么?

不仅是沈墨爱的人,更是她在那个世界上唯一的念想,唯一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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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王阳决定牺牲自己,来保全沈墨。但他无法跟沈墨逃跑,绝非出于自私或世故。

那么,沈墨又有什么理由,要亲手毁掉这份超乎她想象的美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关于文艺作品的期待只剩下了“爽”。

爽是为了解气。

爽,也是因为安全。

它有仇必报,有怨必申,以酣畅淋漓的情绪绕开那些真正横亘在现实中的结构性不平等,隐秘性暴力。

辛爽确实是叛逆的。

他明明能够再拍一次《隐秘的角落》,满足大伙儿对重口罪案的饥渴,对迷雾剧场的意难平,那一定比现在更出圈。

但他没有。

《漫长的季节》色调特不明亮,底色却是悲凉。

它没有在批判什么,也没有在歌颂什么,仅仅完成了一首一般人在时代的泥石流中,挣扎生存的挽歌。

它告诉我们,曾经有一个时代,人的命运无比局促。

但只有要有一丝向上生长的可能,所有人都会迫切地从缝隙钻出来,想活明白一点,看看更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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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Sir提到了《牯岭街青年杀人事件》。

一部华语影史的经典作。

也是一种正在消逝,不断消解的电影审美。

放在今天看,故事简直“辱女”——

一个女生背叛了男生,男生反杀。

但这种短视频都不想讲的剧情,杨德昌会拍成四小时的电影来表达吗?

当拘泥于性不视角。

是不是就想不起女生讲过的话——

“我就跟那个世界一样,那个世界是可不能变的。”

事实上,不是一个暴戾的青年,把背叛自己的女孩杀了。

而是一个年轻纯真,对世界充满希冀的灵魂,选择与那个不同意他活出自我的时代和世界,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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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望我们自己呢?

杨德昌在《一一》的经典台词,曾让我们无比兴奋,反复背诵。

“电影发明以后,人类的生命比起往常至少延长了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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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当《漫长的季节》和更多的作品,就像《一一》喜爱拍后脑勺的小男孩,总是在用不完美的方式,想让同样不完美的我们,看见世界的背面,人性的背面。

而我们,在追求平等和正确的浪潮中,困于自己建筑的价值茧房,反倒成了一个让小男孩听话的无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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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Sir依旧会选择相信。

那一声让我们学会观赏暧昧与复杂,从正确和刻板中抽离出来,能给人精神共鸣的响指。

才是留在时刻里的永恒。

也才是排除了男性/女性视角的。

人类视角里的终极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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