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可能都不知道他演了一个人生中最好的角色

更新时间:2023-05-08 热度:37人阅读

《漫长的季节》里,秦昊演男二龚彪,因为男一是范伟,谁让导演辛爽是马大帅的粉丝呢,且辈份咖位摆在这儿呢。

▲秦昊(左)和范伟(中)差不多上沈阳人,年龄相差16岁,走红的年代亦不一样,范伟走红于春晚,1995年就全国闻名,而秦昊则要到2009年才有知名度,两人在这部戏里,演一对表连襟,而陈明昊(右)是秦昊的大学同学,关于此事,我们之前细讲过。

事实上刚开始的时候 ,秦昊不想演那个戏。

这戏寻我时,我有六七部戏的邀约,我跟辛爽讲了,那个故事我的兴趣点不是特不多,这次就不合作了。因为从《无证之罪》开始,几乎所有的悬疑剧本都能在我这过一遍,但我个人都觉得没有必要轻易去重复,悬疑对我可能差不多不是一个特不嗨的点了。

辛爽、制片人卢静,包括我们的选角导演李俊霆,确实是当年去横店游讲我拍《隐秘的角落》的三剑客,又跑到青岛寻我。因为那个情况正好赶上辛爽爸爸去世,他忙活完家里就决定拍这部戏,他跟我讲,他在病床前跟他爸爸谈天,送他爸爸走,这也是他创作那个戏的力量,他跟他爸爸的谈天内容特不多都加到龚彪(秦昊在剧中的角色)和王响(范伟在剧中的角色)的台词里了。辛爽出生在东北,他想拍他父亲那一辈人的生活,他给我讲龚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一个大学生最后变成什么样,因此我当时出于一个演员的感性,对朋友、导演的信任,剧本都没看,我讲行行我承诺你,我把不的全都推了。

演这部戏付出也特不多,秦昊的太太伊能静,写小作文表扬先生是如何敬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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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实话,秦昊在这部戏里的角色确实也不咋重要,龚彪在《漫长的季节》里纯粹担任的是东北话笑点担当,从悬疑剧的剧情撬动讲,他身上的着力点不大,跟碎尸案没有太多直截了当的联系,最大的作用是作为一个套牌车的司机半真半假跟随老司机王响开始了探案过程。

▲龚彪为了多挣钞票,偷拿了妻子十五万的私房钞票去买了一辆车,谁明白车子是泡过水的,后来为了帮妻子赔钞票,他十万块又把车子让出去了,里外里赔了五万,属于东北小城中那种典型的瞎咋乎没啥能力的下岗职员,用秦昊的话“穷横”。

秦昊一登场的形象也不如何讨喜,一口东北话,油嘴滑舌的,脸上是陨石坑一样的皮肤,硕大的肚子挺着起来。

▲为了加强效果,剧组甚至还给他加了一个酒糟鼻。

四十多岁,因为狂喝滥吃不运动,已然是糖尿病了,出门要带胰岛素但照样舍命地喝啤酒。

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在公共阳台上养鸽子,臭气熏人。

一心就梦想着财宝能够从天而落,实际行动确实是养鸽子和买彩票。

下了班还人五人六要正在工作的夫人给他做面。

没事还老寻机会跟年轻小姐聊骚摸个小手。

能够讲除了不家暴,龚彪把所有四十岁油腻男的因素都占齐了,尤其混得一手好缩骨功,人前一副牛逼哄哄谁来灭谁的模样,真一来事儿躲得老远。

广东人管这种人叫卸膊,确实是担子来的时候就自然而然从肩膀上溜下来了。

确实是这么一个人,假如不是秦昊演可能没有观众能忍他太久。

▲这次的老妆是辛爽导演特地查资料装扮的。

慢慢的,讨人厌的龚彪一集一集被秦昊演着,你对他由厌恶变成震撼,如何有还原得这么真实的人,你小时候隔壁的李叔、二车间的张伯,不确实是这种混蛋男人么?偷夫人的钞票,打牌赌博打夫人……与这些人渣比较起来,龚彪大概还残存着些许的人性与温存。

爱讲俏皮话,底子里,是聪慧,他的东北怼人术也不是无的放矢,半真半假的刻薄,关键时刻又心软,邻居小露为他们的事进了ICU,钞票是他去筹的。

这讲明,他不是不想负责,只是能力有限,夫人丽茹无证帮人拉眼睛皮,被人寻上门来,他也是努力帮着平事,不耍赖不耍横,骨子里仍然是个老实人。

真正对他刮目相看是到倒数第二集里龚彪跟夫人谈判离婚,夫人应该是早就有人了,他本来想耍横跟情敌干一架,但看到夫人跟金主有讲有笑有希望的模样,突然就软了一下来——喔,她跟着他欢乐的,她跟着他是有希望的。

心理学上讲,确实爱不是占有,而是希望对方活得更好。

那么,龚彪确实是确实爱丽茹了。

爱那个一直拜金的丽茹,爱那个慕强的丽茹,爱那个一起往前奔,一心要改变生活的丽茹,爱那个拿他当接盘侠的丽茹,但是他的力量太弱了,他不但养活不了她,连自己也养不起了,因此他讲他同意离婚了,房子存款都归你。

离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但等因此放她一条生路,和生活里常见的那些恨不得榨干女的最后一丝血汗的男人相比,他还残留着一种格调。

在三个老男人失意的卡拉OK局里,他扭动着胖胖的身躯跳迪斯科,大声讲当年我在桦工大迪斯科但是有一号,这让人想起离婚谈判里他对自己的定位:90年代的大学生,气质必须拿捏了。

我突然内心一惊,原来龚彪跟我是同一时代的人。

龚彪不是遥远的桦钢下岗职工,我们差不多上九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

是的,90年代的大学生依旧特不希奇的人物,还有十个里选一个的骄傲,还有那种天之骄子的光环。

分到工厂的没有想到,只是几年,国有企业就开始下岗,我几乎没有想过他们到底走向何方,现在看到龚彪,我明白他们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生活开了一个天大的大玩笑,天之骄子们原来摔得最惨。

他们的失败跟他们个人的能动性没有太大的关系。

甚至能够讲龚彪是特不努力的,他在厂办认真工作,下了岗努力养鸽子,开计程车,连秦昊自己也讲龚彪那个人“事实上他工作上也不懒,特不勤劳,不是不努力,而是全然不躺平,这是东北人的一种精神。”

只是他寻寻的路径都不太靠谱,时时还要被人坑。

小城实在太小,能赚钞票的每条路上都挤满了人,能暴富的行当全写在刑法里,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又干不出太不要脸的事,倒霉成了必定的路。

回想这半生,难道像是一个笑话,甚至还寻不到抱怨的对象,也许只能归结于命运。

是啊,谁想到堂堂大厂职工会混到如此地步,大学生甚至比工人还要惨,工人下岗还能街边撑个米粉摊,他们是不行的,那如何行?我是大学生呢。

这是龚彪比王响事业上更惨的缘故,王响是个大师傅,有一手修东西的绝话,生活辗压过来的时候,他能趴下,他还能重新站起来,但龚彪不行,他的弗洛伊德他的康德他的郁达夫让他不能趴下,不能同意。

《漫长的季节》里,没有写龚彪的十六年是如何过来的,只是用他像吹气球一样的躯体稀烂的皮肤红红的酒糟鼻表达了生活关于他的完全摧残。

一个大学生,和姐夫合伙一起开起一辆出租车,靠那个义气的大师傅帮补他他才能活下来,这谁能想到呢,他曾是前程万里的大学生啊,他分配到的地点是扛扛的国营大厂,原来千想万想,只要他眉精眼企地在厂办拍好马屁,打好热水,给领导添好茶,他就能成为厂办主任。

以后也许能像宋玉坤一样,成为这几万人大厂的一把手,幸福原来是以如此的方式向他打开了,但命运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袭来,厂子日落西山,爱情阴错阳差,他的情敌原来是厂长,下岗的人第一个是他。

丽茹怀着宋厂长的小孩,当众流产,命若琴弦,到底是娶依旧不娶呢?

因此是娶。

那个地点一半是善良一半是软弱,那个志大才疏软弱善良的男人的铁饭碗打碎了,泥饭碗捧不起来,他大概没有做错什么,但他奋斗了二十来年,却一无所获,仍然只是小城里最没出息的男人。

到最后他关于他人一辈子的定义,就像他送赠前妻的店名是:如梦。

那个剧最反潮的是,在所有这些倒霉事之后,他发觉他中奖了,他以为命运向他展现了笑容,谁知命运又紧接着一个狞笑,因为光顾着看彩票,他遇上了横冲而出的车,这车搞笑的是依旧情敌物流公司的车。

他出车祸死了,他的人一辈子定格在微笑的那一刻,那一刻,似喜若悲,如幻如真。

在停尸房,丽茹讲,就想搞清晰是啥把我们的命运变成如此。

没有人回答。

龚彪的一生是悲剧,但他脸上总挂着笑容。

就像他一直在讲的,要乐呵。

这种乐呵因何而来,为何而在,不明白,只是要乐呵,因为除了乐呵,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因为生活把一切夺走了。

除了,乐呵。

不得不讲导演和编剧太狠了,也太明白了,那种辛酸到极致的悲伤是不管如何你依旧要同意你的生活,要乐呵,这是无能者和失败者唯一赖以生存能活下去的方法。

在人类的各种生存方式里,强悍大概曾经是我们活下去唯一的方式,《漫长的季节》最让人感动的一点是它没有否定强者的生存但也没蔑视弱者的生存,而是包容了这一切,丽茹不是坏人,她总是主动选择自己的生活,努力想把生活过好,她活得比彪子强大,彪子不算大好人,他有他致命的局限,本质确实是个弱者 ,如此的婚姻组合在那样的时代那样封塞的小地点注定都只能慢慢走向沉沦。

《漫长的季节》把镜头对准了辛爽熟悉的这群失败者(要紧是男性),王响轴、马德胜傲、龚彪弱,但弱者也要活,是的,弱者也是要生存下去的,他们互相依靠,互相拌嘴,跌跌撞撞,摇摇晃晃。

▲三个毫无出路的退休待岗老男人结成了知已,一起探案。

可能连秦昊自己都不明白他演了一个人一辈子中最好的角色。

秦昊对自己演的角色命运也无可奈何,他自己也在内卷的东北长大,深知那个地点是残酷,他的建议是当演员,因为除了当演员,龚彪大概什么也干不了,他可不能发明制造,也没有过人胆识,更没有人脉,确实是一个社会中最平凡的男人。

龚彪那个角色是如此感人,这种感人甚至演员自己也没有察觉,这种感人是要过特不久你才能体会出来的那种心神震荡,那个人的存在让大部分信奉丛林生存的心冷的人们突然再次证实了这一点,弱者也是要生存的,无能与懦弱的人如何讲也是要活在那个世界上的。

我们之因此对龚彪们不屑一顾,对他们无比愤慨有一大部分的缘故是因为自己的愤慨,因为我们也是平凡人,我们也无能,我们也懦弱,然而我们不想面对那个,我们甚至连电视剧里的人也要讨厌,我们怕沾上这些不幸的人,我们怕闻到不幸的气息,我们在那个残酷的世界难以自保,我们想要爬到更高更安全的地点,这确实是我们对龚彪喜爱不起来的缘故。

哪怕他是老马呢,他还能够痛棒变态大爷,怒脱制服,哪怕他是王响呢,他能够二十如一日寻寻答案,死不放手,只有龚彪,他永久嘻皮笑脸地讲着俏皮话儿,小心慎重地守着他的小利益,努力地修补着自己四处漏风的生活。

是的,弱者,他如何讲也是要活的,以自己的方式。

在龚彪临死前的微笑里,观众原谅了他,在那一刻龚彪终于解脱,而我们也终于与自己达成和解,因为我们也是和他一样的人,我们这些一般的人类终有一天要学会面对自己懦弱、面对自己的无能、面对自己失败、面对自己瞎支棱。

作为一个凡人,我们唯一拥有的,确实是放过自己的权力。

我们在逼仄的空间里伸了伸足,我们努力不哭,成为一个乐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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